贯只哥原是骑马而来,当下便又命人牵一匹马给姜海晏。一同骑行至一处宅邸前,他先行下马,向姜海晏道:“请!”
姜海晏尚未下马,已觉眼前的宅邸甚是惊奇。
这座宅邸,左右两边有石刻貔貅看门、院墙楼宇,气势恢宏,颇似富人家宅,而不是府衙一类。
但那门楣上,偏又不见彰显主人家身份的匾额。
姜海晏问道:“不是要去监狱么?这是到了谁家?”
贯只哥笑道:“此宅原是一商贾私宅,大元治理安陆后,被纳为官家所有。我现今飘零到此,没有自己的宅邸,所以暂住此宅。那常健原是为刺杀我而来,我因提防着他的同党劫狱,因而没有将他送入衙门,只是将他关在后院自建的牢笼里。”
姜海晏点头点头,道:“你身边有武艺不俗之人守着,所以相比衙门的大牢,只怕此宅更为安妥。”
贯只哥大手一挥:“过奖啦。请!”
姜海晏下马进门,只见白壁黛瓦、画栋雕梁,灿然如新,又点缀有假山花木,园池水榭,甚有风情雅意。
贯只哥问道:“不知姜兄弟是先小憩一会,还是径去牢笼?”
姜海晏收回打量的目光,道:“且去牢笼,问明真相再说。”
“好!”贯只哥十分爽快,亲自相陪。
陈中却阻止道:“公子,你身份尊贵,又已劳忙半日,自去歇息便是。这位姜兄弟,由我带去即可。”
贯只哥笑道:“你们武人的心思,我还不知?待我一去,只怕你便要一洗方才之耻罢?”
陈中心思被他说破,急忙辩解:“公子住在此间,陈中岂敢在此造次?”
贯只哥道:“即便你与他不动武,势必也会将方才之事告知王老四。依着王老四的躁性子,可不会有这么多的顾虑,一见姜兄弟,只怕便要找他切磋切磋了。”
陈中汗颜,不再说话了。
姜海晏听出此地还有一名异人,好在他并无不轨之念,自然不用惧怕。
当下跟着贯只哥走去后院。
后院里,亭廊院落,每隔五步,便有一名持刀披甲的蒙古兵守着,且个个目不斜视,神态威严。二楼亦有人来回巡检,居高临下,提防万一。
一处小小后院,看守之严,只怕确实不亚于府衙大牢。
陈中快步上前,吩咐道:“开牢门!”
两个蒙古兵应了声“是”,快步走到院子中央,一人一边,将地上两个大铁环拉动,吊起两块石板。
石板中间,露出一排阶梯,竟是在地下开辟出一间密室。
贯只哥介绍道:“此地原本是那户人家的地窖,我见它的大小正好合适,于是顺手在里面搭了一个笼子,将常健关在下面。”
姜海晏不语,只跟在旁侧。
地窖门打开,下面已经走出来一名大汉,身高八尺有余,十分魁梧。他手握一根与他齐高的大铁棍,大步走到贯只哥面前,行礼道:“王进见过公子!”
贯只哥笑着替姜海晏介绍:“这位是‘神棍’王进,与陈中一样,曾是南边的侠客,后来我见他们颇有本事,便收为己用,留在我身边做事。”
说着,又为王进介绍道:“这位小兄弟,是我今日新结识的朋友,姓姜。”
王进比姜海晏高出一大截,体重只怕将近翻倍,所以他看姜海晏,全似一个小孩。见姜海晏年纪轻轻,而受贯只哥礼遇,王进却是“哼”的一声,似乎并不将姜海晏放眼里。
贯只哥略有几分尴尬,解释道:“他这人是个武痴,所以……”
姜海晏想起贯只哥与陈中的对话,已清楚此人不过是一名粗汉,不以为意,笑道:“没什么关系,我只是来问常健的。”
贯只哥微微一笑,继续带着姜海晏往里走。
地下无光,全靠火把。
贯只哥将姜海晏引到一只木笼子前。那木笼子由小腿粗细的木棍围成,两侧靠墙,上下都进了泥土。
笼子只有半丈左右的直径,刚够人横躺。
尚未看清人影,暗中就有一个粗壮有力的声音大喊道:“杂种小儿,你又跑来做甚?”
一名随行的蒙古兵手持火把,照亮了笼内。
姜海晏只见一个比陈中壮实几分,又逊于王进的大汉跪坐在地。此人双手、脖颈,都被套上了粗大如指头的铁索。铁锁另一端,系在两堵墙上,只消得他稍微一动,就碰得当当作响。
那声“小杂种”,骂的自是贯只哥。
陈中大为愤慨,还嘴道:“我家公子好心留好意你到今日,你非但不知感激,何以总是出言不逊?”
常健霍然欲起,却没有站起来,怒视陈中,道:“你个卖国求荣的狗崽子,焉有说话的资格!”
陈中勃然大怒,朝王进道:“老四,开门,我今日非得打得这厮哭爹叫娘!”
王进却道:“此人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,各为其主罢了。三哥何必动怒?”
贯只哥趁机劝说,声音却明显不悦:“好啦,此番前来,我是帮姜兄弟问话的,不必与一条疯狗斤斤计较。”
便又转向姜海晏,道:“姜兄弟,他便是常健,你若有什么疑惑,只管问他。”
常健虽是阶下囚,姜海晏仍旧不失礼仪,朝他抱了抱拳,说道:“常大侠,我有一事相问……”
却听常健冷言道:“不知哪里又钻出来一条小狗!”
姜海晏一听他辱骂自己,也不禁火起,道:“你这人怎么如此无礼?你我素不相识,更不曾有隙,为何见面就骂?”
常健哼道:“跪地伸头,求鞑子套上狗链子,不是狗,又是什么?”
姜海晏待要还嘴,贯只哥却拦住他道:“此人习性如此,不必与他多做计较。”
贯只哥身为贵公子,都将那句“小杂种”忍了下来,姜海晏只好平息怒火,问道:“那来兴国,可是被你杀的?”
常健见姜海晏怒火尚存,下意识以为姜海晏是替来兴国报仇来的,哈哈大笑,道:“不错,来兴国那厮,正是被爷爷我一刀砍掉了狗脑袋。似那种吃里爬外的走狗汉奸,跳出来一个,爷爷就杀一个。只恨他只有一个脑袋,不能让爷爷多砍上几次。”
姜海晏一听,已确信了贯只哥所言。
只是,来兴国既已死了,那群屠寨的官兵,又该如何去找?